本报驻日本特约记者 蒋 丰 本报记者 倪 浩 本报特约记者 严 格
编者的话：本周，日本股市经历了“过山车”般的行情。8月7日，日经225指数继续反弹，但收盘时仍没有收复“黑色星期一”带来的损失。与此同时，日元兑美元汇率在7日继续下跌，跌幅一度扩大到2%。有分析认为，日本央行加息和日元升值引发了全球外汇市场的动荡。事实上，今年自开年以来，日元兑美元汇率持续走低，并在6月底创下38年来最低点，一度跌破1∶160大关；随后开始走强，5日涨至1美元兑换141日元上方；直至近两个交易日再次跌落，7日跌落至1美元兑换146日元上方。有专家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前一段时间日元的短期升值并没改变其大幅贬值的整体趋势。日元贬值不仅是对美联储高利率政策的一种反应，也是全球货币政策环境变化下实盘配资杠杆，各国经济相互依赖和政策外溢效应的体现。
“日元中长期或将维持贬值趋势”
今年上半年，在日元贬值的背景下，赴日旅游越来越旺。日本政府观光局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日本的外国游客数超过1777万人次，比去年同期增长65.9%，比疫情前的2019年上半年相比也增长6.9%。这意味着，日本不仅将旅游业恢复至疫情前水平，还进一步刷新了历史纪录。东京日生基础研究所上个月的调查报告称，在今年第一季度访日外国游客消费动向中，还出现了消费额倍增的客源国，体现了日元贬值的“正能量”。英国邮政公司今年发布的全球旅游费用排行榜显示，东京成为“全球第四消费便宜的国家”。 据《环球时报》驻日本特约记者观察，日元贬值对日本加速推进观光立国战略发挥的作用十分明显。可以说，日元贬值正成为日本“吸引流量”的新支撑点之一。
日本嘉悦大学经济学教授高桥洋一2022年曾预测称，日元贬值不仅不会导致“亡国”，而会带来“国利”。日本经济学家村上尚己今年6月在《东洋经济》撰文称，日本不应对日元贬值过度反应，而是应维持宽松金融政策，规避平成时代泡沫经济时期的判断失误，提高日本企业整体对外价格竞争力，国家在未来5年可享受较高的经济增长。
然而另一方面，对于日元贬值，日本社会各界的担忧声音越来越多，货币贬值这把双刃剑带来的“弊”似乎正逐渐超过“利”。上个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世界经济展望》报告的更新内容，把对2024年日本经济增长预期下调了0.2个百分点。此后不久，日本内阁府就宣布，将2024年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预期目标下调0.4%。
在民众的日常生活中，日元贬值带来的负面影响也越来越显著。以旅游为例，日本本国民众和外国游客因视角不同，对日元贬值的感受并不一样。很多外国游客眼中价格低廉的商品，对于日本人来说却是在不断涨价。今年5月，日本央行行长植田和男提醒称，和过去相比，日元贬值变得更易影响物价。数据显示，日本通胀率已经连续23个月超过2%。《东京新闻》报道称，以日元贬值为背景的物价上涨，正导致个人消费连续负增长。经济研究学者新家义贵则认为，比起收入波动，物价上涨对个人消费低迷的影响是最大的。作为日本当前重振活力的重要“马车”之一，“内需力”的走向值得持续关注。
而至于企业，日本帝国数据银行今年5月对1046家企业进行的调查显示，63.9%的企业收益遭受日元贬值的冲击，进口原材料价格升高，却不能一味提高商品定价来转移压力。日本连锁意式餐饮集团萨莉亚前掌门人堀埜一成今年4月对日本富士新闻网表示，日元贬值的影响波及所有进口食材，该餐厅的经营“正处于最糟糕的状态”。日本吉野家集团社长河村泰贵也称，牛肉价格飙升对集团经营带来不小冲击。
复旦大学金融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吴金铎博士告诉《环球时报》记者，随着美联储降息预期加强，以及日本告别负利率时代并宣布加息后，日元自7月以来连续升值。但是，短期升值并没改变今年以来日元大幅贬值的整体趋势。在日本经济基本面没有实质性好转的情况下，日元中长期或将维持贬值趋势。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特聘研究员项昊宇对记者表示，适度的日元贬值利好出口，日本政府乐见其成。但此前日元过度贬值，对日本经济已经是弊大于利。因此，日本政府的政策导向也渐渐转变为抑制日元过度贬值。此外，日本央行加息也是为了缩小日美利差，更重要的目的则是希望逐步回归货币政策正常化，推动经济良性增长。
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日本央行副行长内田真一7日表示，在市场不稳定的情况下，不会贸然加息。同时，他强调，即使在加息后，日本实际利率仍处于负值。
在汇率问题上，美日“同床异梦”
学界认为，日元贬值并非日本一家之事，美国因素在其中有着重要影响。第一生命经济研究所首席经济学家熊野英生今年3月分析称，日元贬值不是投机性现象，而是受到美国长期利率上扬的影响，日本所谓的“干预”难以产生效果。日本经济学家上野刚志上个月撰文分析称，日美巨大的利差是日元贬值的“原动力”。可以说，改变日元贬值总体走势的“钥匙”并不在日本手上。
项昊宇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日元今年以来贬值的原因是日元和美元之间巨大的利差导致的资金流出和套利交易，高达5%的利差对日元构成“不可承受之重”。目前，多数分析预计美联储年底前可能会有2-3次降息，总幅度可能达到0.5%到1%左右。但考虑到日本经济疲弱的现状，日本央行下一步加息步伐可能会很慎重，日元和美元之间较大的利差也仍然会存在，强势美元和弱势日元的大格局很难改变，不过也不太会再跌回此前美元兑日元汇率160左右的水平。瑞穗银行经济学家唐镰大辅去年8月也在日本《东洋经济周刊》发文称，在金融政策上，“鹰派”欧美和“鸽派”日本的结构短期内不会发生变化。
日本经济学者高桥洋一分析称，2022年时，日本政府和央行曾耗资9.2万亿日元3次支撑日元汇率，但也只是将日元兑美元汇率维持在1∶150左右。而到了今年6月，日元汇率一度跌至1美元兑160.65日元的水平，其背景就是日本和美国之间的利率差异。
美国劳工部的数据显示，今年6月消费者物价指数（CPI）低于预期，表明物价上涨压力正稳步下降。受此影响，美联储将于9月降息的预期升温，外汇市场转向美元走弱、日元走强，推动日元加速升值的是出口企业等买入日元的动向。对此，瑞穗证券首席外汇策略师山本雅文表示：“日元升值比市场预期来得更快，出现了出口企业不得不抛售美元的局面。”日本经济新闻网也发表评论文章称，当前主流观点认为日美货币政策的转折点即将到来。日本政界也相继流露出支持日本央行转向货币政策正常化的言论，要求日本央行加息。此外，即将到来的美国大选也可能让汇率出现剧烈波动，给日元未来的走势带来不确定性。
值得关注的是，今年6月，日本时隔一年再度被美国列入汇率操纵监测名单，理由是日本对美贸易顺差激增，并且日本经常项目顺差占GDP之比超过3%。美国的这一做法被一些日媒视为“对日本经济干预和强硬介入的表现”。日本野村综合研究所高级经济学家木内登英也曾表示，考虑到日美在“七国集团”（G7）峰会上围绕对汇率市场有关理解的差异，美国和日本不过是“同床异梦”。
“在利与弊之间寻找利益最大化的平衡点”
吴金铎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日元中长期贬值对全球尤其是对与之在投资和经贸关系比较密切的亚洲各国都会产生影响。另外，日元作为全球主要货币之一，其汇率走势也会对全球金融市场和投资行为产生影响。
首先，日元贬值有利于日本出口，对与日本存在出口竞争的韩国和中国等东亚以及东南亚其他国家的货币，可能会带来竞争性贬值的市场风险。尤其是今年上半年以来，美元持续强势，中、日、韩货币走弱，引发市场“亚洲货币保卫战”的担忧。项昊宇对《环球时报》记者分析称，日元贬值会提升进口商品的价格、削弱市场竞争力，客观上会对中国、韩国等国家向日本出口不利。此外，日元贬值会提升日本商品在海外市场的竞争力，会对与之存在相应竞争的出口国家不利。
另外，吴金铎认为，日元贬值将吸引其他国家前往日本消费和投资。日元贬值意味着他国货币升值，于是其他国家货币兑换日元较以前增多，中国、韩国、美欧各国赴日旅游人次大幅增加。同样的道理，日元贬值也会刺激外国投资流入日本国内，美欧各国以及韩国、中国可能会加大对日本的投资力度。
日元曾长期实行负利率政策，作为利率洼地，全球资本纷纷借入日元进行套利，加上日本股市支撑，吸引了全球资金的流入。这是日元长期贬值对全球金融市场的影响。吴金铎说，数据显示，日本央行持有的海外投资者的资产规模在2020年4月只有约66.5万亿日元，而随着日元贬值，今年4月这一数字已经膨胀了近一倍。
吴金铎认为，日元贬值不利于日本进口，抬升日本企业的生产成本，对日本经济长期发展不利。但日元贬值对日本经济的诸多好处也是客观存在的。因此，权衡利弊，在日本非金融企业债务和杠杆高企以及经济仍然较弱的情形下，日本当局扭转日元中长期贬值的成本很高、难度很大、可持续性存疑的条件下，维持日元长期低息贬值或许是一个不坏的选择，日本当局也在利与弊之间寻找利益最大化的平衡点。
在项昊宇看来，日元深受全球金融市场的影响，其贬值趋势凸显了全球各国货币政策缺乏有效协调的现实，特别是主要经济体间的政策差异通过金融市场传导，对全球经济和一些国家的经济稳定性产生影响。他认为，日本政府和央行虽然可以通过市场干预等手段减缓日元汇率跌势，但如果没有根本性的宏观经济政策调整或是国际政策协调，这些措施的效果是有限且暂时性的。
项昊宇补充称，日元贬值不仅是对美联储高利率政策的一种反应，也是全球货币政策环境变化下，各国经济相互依赖和政策外溢效应的体现。日本和其他国家还需要通过多边对话和合作，探索更广泛的政策解决方案，以减轻这种外溢影响并维护金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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